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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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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彎心情不太好。

神情也有些消沈。

等待上菜的時候,江媽媽見她這副樣子,就關心地問:“怎麽了彎彎?哪裏不舒服嗎?”

楊彎搖搖頭,提了一口氣在嗓子眼,努力不去看對面相談甚歡的兩人,攥著拳頭幹笑道:“沒什麽,就是肚子不太舒服,我想去個洗手間。”

她站起來,匆忙地朝公婆道歉,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間。

走出那扇門,楊彎才算是得以喘息。

她捂著心口,使勁想要把心底裏那種煩躁感掃出去,但收效甚微。

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江敬言和那位不知名的美麗女士認真交談的模樣,她明明什麽都還沒吃,卻覺得心酸胃也酸,整個人都很難受。

她邁開步子,問了路過的服務生洗手間在哪,便朝著對方指的方向走去。

一路走到女士洗手間,楊彎邁步進去,洗手間環境很好,不但幹凈,裝修也很奢華,還有專人在門口服務,楊彎被對方盯得不舒服,繞到洗手臺最裏面,盡量躲避對方熱情想要幫忙的視線。

打開水龍頭,楊彎捧了一把水在手上,擡眼看看鏡子裏化了簡單妝容的臉,這種淡妝較於真正二十五歲的她實在是過於小兒科了,可對只有十八歲之前記憶的楊彎來講,卻是實打實的難得。

她以前不怎麽喜歡化妝,一是沒什麽時間,有那功夫她都用來勤工儉學和好好學習了。二來……她也不太想把錢浪費在買化妝品上,她本身就不是美人那一掛,長相身材都很普通,再拿多少錢去堆砌也就五六分的樣子,所以何不把省下的錢寄回家,或者是用來生活學習呢。

現在不一樣了。

她事業有成,年紀也不算大,有資本和時間去打扮自己,經歷了七年的時間,她的模樣也有了一些不著痕跡地改變,該說是夫妻相嗎?她眉眼之間竟隱約和江敬言有些相似了。

記得之前看過一篇文章,說是夫妻倆在一起久了,會長得越來越像,楊彎很慶幸是自己越來越像江敬言,而不是他像她,如果是像她的話,豈不是拉低了他的顏值嗎?

他看起來,真是要配上那位不知名的美麗女士才不至於被拖累啊。

她真的不如對方好看。

可能也就勝在年輕一些吧……但估計也年輕不了幾歲。

“我這是在想些什麽啊!”楊彎皺起眉,長舒一口氣,恨恨地洗了洗手,關上水龍頭,忍不住罵了一頓老是胡思亂想的自己,“真是中邪了,像個神經病一樣。”

匆匆離開洗手間,楊彎準備返回包間,畢竟今天這場飯局她也算主角,離開太久不好。

可她才出了洗手間,不過一個轉彎,就看見江敬言靠在那。

他斜靠著墻壁,微微曲起一條長腿,單手抄兜,另一手拿著手機,百無聊賴地在等她。

是的,絕對是等她,這可是女洗手間,如果不是為了等她,他來這裏幹嘛?他又不是變態。

楊彎那顆好不容易平覆下來的心又開始劇烈跳動了。

她停住腳步,睜大眼睛望著他,江敬言察覺到這股炙熱的視線,緩緩擡頭望了過去,那個眼神……真是絕了。

要說好看的人,真是時時刻刻都有不同的好看之處。

精英範兒的江敬言,那種眉目清冷高高在上的樣子,像是雪山頂峰上的一捧雪,誰都別想融化他。褪去了那一身冷意的他,變得閑散隨意起來,又像是天空中的一團雲,潔白無瑕,幹凈清新,但和過去相同的一點是——他永遠都在很高很高的地方,高到楊彎哪怕踮著腳尖也夠不到。

楊彎這心裏頭啊,別提多難受了,她使勁地握住拳,不斷告訴自己冷靜點,然後在這一派冷靜淡定的模樣下走到了江敬言身邊,問他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江敬言收起了手機,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才不疾不徐地說:“我來看看你。”

楊彎皺皺眉,很無謂地說:“來看我做什麽?你又不是沒見過我,我有什麽好看的?”

江敬言被她這話說得緘默了片刻,過了一會才說:“我只是想看看你哪裏不舒服。”

楊彎當然知道他是這個意思了!可她現在很不清晰很不理智啊!所以她管不住自己的嘴,老是說一些不但讓對方尷尬,也讓自己尷尬的話。

“知道了,回去吧。”楊彎很生自己的氣,帶著濃濃的抱怨快速說了這麽一句,說完就悶頭往前走,也不管江敬言跟沒跟上來。

江敬言註視著她一路往前的背影,她披著頭發,穿了件寬松的針織衫,一條舒服的長褲,還有一雙平底的小白鞋,那都是很普通的裝扮,是女孩子慣有的樣子,比起走廊裏經過的精心雕琢過的美人實在是不起眼,可他的視線就是沒辦法從她幾乎是有些笨拙的背影上收回來。

他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她,本來就打算這麽一前一後地回包間,但是……

“你走錯方向了。”江敬言最終還是追上了她,和她並肩走路,還牽住了她的手。

他的手有點涼,可她的手更涼,可能是因為剛才用涼水洗過手。

江敬言握住她的手後就皺了一下眉,也不顧她的反對,直接把她的手揣進了口袋,用他稍有些溫度的手仔細地替她暖著手。

楊彎一下子紅了眼眶,她吸吸鼻子,努力擺正心態,啞著嗓子轉移話題:“我們都出來了,留爸媽和那個漂亮姐姐一起吃飯合適嗎?”

江敬言瞥了她一眼說:“沒關系。那是傅晴,沒想到她也會在,所以沒給你介紹。”

傅晴?楊彎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,正在努力回憶,江敬言就替她解惑了。

“之前跟你提過她。是酒店的副經理,很有工作能力。”

聽起來是工作關系?

楊彎抿抿唇,語氣很酸地說:“今天是家庭聚會,酒店的副經理為什麽會來?”

問完了這個問題,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明擺著一副吃醋了的樣子,楊彎後悔地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,她偷瞄了一下江敬言,他側過頭掃了她一眼,沒停留多久就轉回了頭,倒好像是沒聽出來她的吃味,楊彎非但沒覺得松了一口氣,反而更生氣了有沒有!

其實江敬言多無辜啊,要是換做以前,他肯定聽得出來她是吃醋了,但現在他根本不覺得她喜歡他,所以他完全不會自戀地往那方面想,他甚至還就事論事地給了她解釋。

“我請她幫忙去機場接我爸媽。”江敬言說,“餐廳也是她安排的,大約是時間有些晚了,所以爸媽才留下她一起吃飯。”

楊彎心裏頭好像堵了一口氣,眼見著就要到達包廂門口了,她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
江敬言跟著她一起停下,轉過身來默默無言地註視著她。

楊彎看了他一會,鼓起勇氣說:“我可以陪你去接爸媽的,雖然我不記得他們了,但是只要你告訴我,我可以表現得很好的,就像剛才那樣……”

江敬言安靜地聽她說話,她每說一個字,他的心就被融化一分,他靜靜地聽著,等她說完了,他才鄭重地點了一下頭,說:“我知道了。下次我們一起去接他們。”

楊彎咬了咬下唇,還是不想回包間,就這麽和他在這面對面幹站著。

片刻之後,大概是看她實在太別扭,江敬言又補了一句:“讓傅晴去機場也是因為我沒時間。你最近幾天似乎不太想理我,我只能拿出點時間用來說服你,並且得做好被你拒絕的準備。”

此話一出,楊彎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她有些羞愧地自己先跑回了包間,江敬言跟在後面慢慢走,她進去了一會之後,他才跟進去。

傅晴看了他一眼,微笑著示意他快坐下,江敬言瞥向他對面位置上的楊彎,她悶頭坐在那,用筷子戳著碟子裏的蔬菜。

“媽,換個位置。”

江敬言忽然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,可真是讓包間裏的所有人都驚訝地望向了他。

尤其是楊彎和傅晴。

傅晴驚訝之餘,眼底還有些失落,但她隱藏得很好,很快就重新溫雅地笑了起來。

倒是楊彎,一直不掩驚訝地盯著她,直到江媽媽笑瞇瞇地站起來。

“你也真是的,我這才回國,還沒和彎彎好好親近一會呢,你就等不及了?好好好,把老婆還給你。”江媽媽笑吟吟地繞到桌子對面,坐到了兒子的位置上。江敬言並未反駁母親的揶揄,低著頭將兩人的餐具對調,然後才落座於楊彎身邊。

楊彎捏緊了筷子,竟有些難言的緊張。

她快速瞟了他一眼,他坐在那有些懶洋洋地和父親聊著天,江爸爸一點都不挑剔兒子這副閑散的樣子,反而笑著說:“有陣子沒見,敬言好像比之前放松了不少,倒有些念書時的樣子了。看慣了你成熟穩重的樣子,爸爸還挺懷念你年輕時的吊兒郎當的。”

江媽媽聽了這話就翻了翻白眼:“得了吧老江,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整天在家裏發愁兒子不聽話不服管,愁得頭發一把一把掉,差點沒地中海。”

江爸爸死不承認:“反正肯定不是我,要麽是你看錯了,要麽就是你產生幻覺了。”

江媽媽哼了一聲說:“對對對,是我產生幻覺了,整天發愁的人不是你是我,逼著敬言放假時去上一堆沒用課程的人也不是你是我,不過那堆課真是白花錢,不但沒效果,反而把孩子搞得更叛逆了!要不是遇見彎彎,我估計你這輩子還真沒機會懷念敬言的吊兒郎當。”

楊彎聞言忍不住楞了一下,她下意識瞟了一眼江敬言,他坐在那聽著也不反駁,看樣子,好像……真的像婆婆說得那樣,讓他改變的人……是她?

所以,把他變成她剛醒來時見到的那副理想型的人,是她?

楊彎眨巴著眼睛,一時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。

接下來的飯局要比之前氣氛好了許多。

身邊的人從婆婆換成了丈夫,楊彎不用再盯著名義上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熱聊了,心情也輕松了不少,反正是有勁頭吃東西了。

但也僅僅是有勁頭,她可不能吃太多,還得挑著少油少鹽的青菜吃,因為她在減肥。

好煎熬啊,之前減肥,家裏就她和江敬言吃飯,江敬言本來就口味清淡,吳媽也不會做什麽肉啊之類的好吃的,所以她倒不覺得吃草有什麽不好,但是現在……

好想吃那道糖醋排骨怎麽辦。

楊彎盯著糖醋排骨的碟子咽了咽口水,江敬言就坐在她旁邊,早看見了她那副眼睛都綠了的樣子,他手握著筷子,不著痕跡地調轉夾菜的方向,夾了一塊糖醋排骨。

楊彎眼神一頓,視線不自覺地跟著他收回筷子的動作移動,直到他把排骨放在了他幹凈的碟子裏。

“……”好想吃怎麽辦,真得好想吃啊,可想想身上的肉,想想衣櫃裏那些XS、S碼的衣服,楊彎又極力地克制住了。

“想吃?”在江爸江媽和傅晴聊工作的時候,江敬言用筷子戳著他碟子裏的糖醋排骨,問身邊眼巴巴看著他菜碟的楊彎。

楊彎多想點一下頭啊,可是……不行!

要忍耐!

連控制身材的能力都沒有,還想戰勝什麽呢!?

於是乎,楊彎特別堅定地搖了搖頭說:“不想吃!”

江敬言微微擡眸:“是嗎。我以為你剛才那個眼神是‘給我一口,就一口’的意思。”

楊彎快哭了:“我真的不想吃,一點都不想吃。”

江敬言聞言點了一下頭,用筷子夾起那塊排骨,緩緩放進嘴裏,極其斯文地咬了一下口。

味道一定很好。

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。

楊彎眼睛都紅了,她忍不住問:“好吃嗎?”

江敬言點點頭。

楊彎扁扁嘴。

江敬言又問了她一次:“想吃?”

楊彎這次沒能像剛才那樣堅定地否認。

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之後,咬著筷子說:“不、不想吃。我、我在旁邊聞一下就好。”

饒是淡定自若如江敬言,也快要被她這樣的反應逗笑了。

他弧度微小地提了提嘴角,當著楊彎的面,一點點把那塊排骨吃掉了。

楊彎紅著眼望他,在他要丟掉排骨的骨頭時,委屈巴拉地說:“那個,骨頭能別扔嗎,給我嗦一口。”

江敬言動作一頓,轉過頭盯著她看了許久,最終還是把骨頭給扔了。

楊彎吸吸鼻子,轉回頭準備繼續啃自己的青菜,可不過眨眼之間,一小塊排骨就放在了她的碟子裏。

她驚訝地望向身邊,江敬言慢慢收回筷子,對她說:“只吃一塊。”

楊彎楞了楞,隨即展開燦爛的笑容,高高興興地夾起排骨,重重地點了一下頭,暖洋洋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像一顆小太陽。

一顆明艷照人的小太陽。

不單單是江敬言,連坐在對面的傅晴也被這光芒照耀到了。

她緩緩放下筷子,安靜地看著對面夫妻二人的互動,眼中的傷感和遺憾漸漸難以掩蓋。

最後,她為避免失態提前離席了。

沒人過於關心她離開的借口是真是假,她不過是為江家打工的人而已,他們才是一家人。

對啊……他們才是一家人。

這麽多年了她難道還不清楚嗎?

又在期待些什麽呢?

抱著雙臂站在酒店門口的冷風中,傅晴深吸一口氣,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夜幕的車水馬龍之中。

這頓飯吃完,江敬言便讓司機先送父母回家了。

他和楊彎等在酒店,一會再回去。

楊彎和他一起坐在休息區,江同學深深陷在沙發裏,看起來可舒服了。

楊彎學著他的樣子坐,舒服地哼了一聲。

江敬言從手機裏擡起頭,瞥了她一眼沒說話,倒是楊彎雙臂搭在沙發扶手上,懶洋洋地問了一句:“剛才爸媽說去多倫多是為了新酒店開業,你為什麽沒去呢?”她納悶地問,“你作為總經理,難道不該跟著去嗎?”

江敬言攥著手機的手緊了緊,過了許久才回答了她這個問題。

他仰頭靠在沙發上,望著天花板上刺目的吊燈,低低沈沈地說:“因為你。”

這三個字可讓楊彎不敢再繼續舒服下去了。

她從沙發上爬起來望著他:“因為我?”

江敬言收回目光望向她,眼睛被燈光照過之後,短時間內再看什麽都有一種晃眼且不真實的感覺。

他就那麽看著她說:“因為你溺水住院了,所以我不能離開江城。”

“……原來是因為這個。”

“嗯。”江敬言低低地應了一聲,“所以只能辛苦兩位長輩替我跑一趟。”

楊彎想起來,她剛醒來那陣子,在醫院裏一次都沒見他來看過她。

那時她還抱怨過,覺得他們壓根就不像夫妻,否則作為丈夫,他怎麽能一次都不來看她呢?

後來她知道了他不來的原因,其實是因為她和顧淮之間的不清不楚。

但是……

現在她才知道,他並不是一點都不關心她的。

哪怕沈浸在那樣的困擾和誤會當中,他依然因為她的事放棄了去多倫多,將這頗為重要的事情交給了早就退下前線的父母。

楊彎有點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。

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:“那我昏迷的時候,你去醫院看過我嗎?”

她並沒有得到江敬言的準確回答。

他只是慢慢站起來,居高臨下地問她:“你覺得呢。”

她覺得呢?

她覺得他一定來過。

哪怕是她醒來之後,他也肯定來過,只是她不知道罷了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哪來的自信,反正她就是知道。

她跟著江敬言站起來,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她許久,才轉開視線朝門口走。

司機開車回來接他們了。

楊彎慢慢跟上去,一直沒辦法把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從腦海中拂去。

她分辨不出他那個眼神的真正意義,但她能確定的一點是……

她真的對他諸多誤解。

而當她一段段解開這些誤解時,她在他心頭的位置,也一點點深刻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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